看点 历史书的叙事要求保持客观,因为它们清晰地传达着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处境。但历史学家对时间进行人格化处理,不同人推理出的结论和传达的理念却往往有很大差异,甚至分庭抗礼。《BBC世界史》就是这样一部有“偏见”的作品。但通过这部作品,我们可以运用安德鲁·玛尔的思维,从繁杂的事实中梳理相关性和逻辑性的能力。多看、多听、多思考,形成自己的历史观。

世界史作品纷呈多样,视角各有不同。虽说历史建立在事件之上,书写者所使用的材料并无太大差别,但推出的结论和传达的理念却往往有很大差异,甚至分庭抗礼。

观察二十世纪著名的几部世界史:威尔斯的《世界史纲》和斯宾格勒的《西方的没落》带有鲜明的演化论色彩;汤因比的《历史研究》对几种类型的文明的发源、成长、衰落和解体有着周密深刻的剖析,但他把宗教看成历史的主线很难让人信服;威廉•麦克尼尔在与汤因比的合作之中发现了这一点,于是诞生了《西方的兴起》这一部现代全球史奠基作品。英国人对世界史尤其感兴趣,晚近的作品,如J.M.罗伯茨的《世界的历史》,C.A.贝利的《现代世界的诞生》等,也都各持己见,激起千层浪。

庞大的“世界史家族”如今再添一员——《BBC世界史》。这又是一部怎样的作品呢?

该书不时闪现经典作品和史学大家的身影。如果说材料是原坯,大师们加了水,一点点捏出了“泥人”,安德鲁•玛尔现在将这些“泥人”打碎了,活着泥坯和水,重新造就具有他个人风格和品位的“工艺品”。

历史应当是客观的,而工艺品则是个人主观审美趣味的结晶,两者能否相提并论?巴巴拉•塔奇曼说过:“如果真的有‘纯粹客观’的历史学家存在,那他的作品一定像锯末一样让人不忍卒读。”作为英国BBC资深政治编辑和纪录片撰稿人,作者肯定懂得这一点,如同BBC纪录片的风格,他对叙事中的主题表达简明直接。

世界史写作不是学术研究,重点并非提供更多的事实,而是如何处置手头的事实。作者开门见山表明了自己的精英史观,在他看来,历史是由大人物创造的,他要选取每个时代的代表人,用他们的故事组成主题,纵横勾连出整部历史的脉络。

唯物史观强调“人民群众创造历史”,不过,在群氓纷乱的时代里,如何让群体意识成为历史的推动力,说到底还是有赖于少数人的领导力。正如苏格拉底之于古希腊,恺撒之于古罗马,孔子之于中国,耶稣之于西方基督教,穆罕默德之于伊斯兰世界,以及成吉思汗、哥伦布、马丁•路德、瓦特、列宁等人,他们燃起的火花照亮了自己,他们成为光源,向外放射,让其他人趋光紧随,并且吸引隔壁的邻居、甚或成了远处眺望的视线所向,这种能量可能是正态式的,也可能是摧毁性的,灯光从左到右,或者从右到左,方式有不同,他们始终是每一个历史讲坛上的在席者。

这部书有个特点,“正文部分的结构极不平衡”,作者自己在序言里指出了。对于史前史只是简单述及,但对于一些较短时期的社会大变动则给了浓墨重彩的书写,例如公元前400年至前300年的希腊和1500年前后的欧洲。可见作者的笔墨分配是有偏向性的。

另外一点,我注意到,作者在挑选书写对象时,也是有偏向性的。作者格外注意宗教领袖或者那些宗教观念鲜明的政治人物。作者写波斯,一笔带过大流士、薛西斯,详写居鲁士。

为什么呢?因为居鲁士是跨文化的,他的犹太教义思想影响到了古希腊文明。基督教起源于希腊文明衰亡所产生的精神痛苦,但这只是其中一个环节,犹太教和琐罗亚斯德教是更古老的火种。

作者紧接着写了乔达摩•悉达多,还有“孔子的中年危机”,这其实是把影响世界文明主要思想的源头挖掘了出来。讲印度,围绕阿育王;讲俄罗斯,把托尔斯泰作为典型;讲日本,描述西乡隆盛的经历……宗教往往产生于文明的剧烈动荡时期,它拥有强大的凝聚力和重塑价值体系的能力。没有凝聚力的文明是脆弱的、难以持久的。抓住宗教与文明的关系,显然也是好的切入点。

《BBC世界史》的历史观有“偏见”,这在第二部“为战争一辩”里特别明显。作者强调“战争如何推动了宗教、著述和哲学的巨大飞跃”。他结合了苏格拉底、孔子和亚历山大大帝的经历来加以阐释。他们生于烽烟、活在乱世,而这种“乱”恰恰又为他们的思想提供了培育的土壤。怎样看待这个观点?

作者多次提及另一位英国当代史学家伊恩•莫里斯,他显然深受后者的影响。莫里斯有一部争议性很大的作品,叫做《战争》。在那本书里,莫里斯分析了“从类人猿到机器人,文明的冲突和演变”,他认为,“战争塑造国家,国家缔造和平”,我们可以理解成中国古人所说的“以战止战”,一场大的统一战争的结束可以推进经济发展、文化繁荣、科技进步。作者拥护莫里斯的战争观。

但他们都忽视了,或者说回避了一点,战争的这种作用不是因为战争本身而发挥的,恰恰是通过反思战争、推动和平,才有这些历史性的成就。鼓吹“战争之好”的历史观,很容易将人类引入泥泞,希特勒当年就是打着这样的旗号来招徕支持者的。尽管如此,关于战争与国家的两者关系,他们的分析可谓独树一帜,提供了一个重新审视历史的角度。

要求历史叙事尽量保持客观,那是因为我们想要更清晰地理解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处境。历史学家不是录音机,也不是摄像机,他们不可能毫无偏向,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评价。

历史学家值得称道的技艺,不是他们收集事实的能力,而是运用他们的思维,从繁杂的事实中梳理相关性和逻辑性的能力。所以,对于“偏见”我们何妨大度一些,“兼听则明,偏信则暗”,世界史作品再多也不嫌多,多看、多听、多思考,我们对世界会形成自己的历史观。(综合)